橫跨40年的電影歷程,張藝謀既代表著中國電影曾經的輝煌頂點,也正在因為熱愛繼續堅守著中國電影的未來。

橫跨40年的電影歷程,張藝謀既代表著中國電影曾經的輝煌頂點,也正在因為熱愛繼續堅守著中國電影的未來。今年2月,他的長子張壹男首次擔任導演執導的微電影《那邊》上映。在父親張藝謀的影響下,他是否會成為中國電影的新未來?

導演張藝謀頭頂的光環上鑲嵌著中國電影最奪目的榮譽,盛譽之下他的名字也成為了中國電影半個世紀以來最具代表性的標誌。如今他的兒子張壹男也決意走上這條父親口中「吃苦」的路,成為一名導演。在很多人看來,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可是對父親張藝謀來說,卻是在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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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壹男常到劇組探班,「在很小的時候,我就經常去爸爸的劇組探班,當時很小,也對電影沒什麼興趣」,他說。連張藝謀也覺得那時兒子是來「看熱鬧」的。現在回憶起來,張壹男直言,「其實,我從小試圖接觸電影,不管通過探班還是日常,都沒有與這個行業擦出什麼火花,反而是身邊的很多朋友想成為導演。父親更多的影響,對我來講,反倒是處於一種自然而隨意的被動接受。我知道父親的成就並看到他為之付出的辛勞,當時,這並沒有對我未來的規劃產生過重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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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ve 張藝謀:黑色西裝 DIOR

在張壹男的記憶裡,父親從不是一個「嚴父」,「因為作息時間的差距,父親只要有時間,還是更多地陪伴我們」,甚至願意戴上口罩帽子「偽裝」成普通觀眾帶孩子們去電影院,吃著爆米花看電影。可是潛移默化的精神力量往往出人意料的強大,很多的熱愛埋藏在骨子裡只等待一個靈感火種的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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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ve 張藝謀:黑色西裝、黑色長褲均為 DIOR

一份「從天而降」的劇本一場超越父子的對話

「後來上了高中,對電影有了更多的了解,所以爸媽就決定讓我去劇組實習,學一些學校裡學不到的更為實踐性質的知識。」張壹男回憶到。在《影》殺青前幾週,他負責跟著紀錄片組拍攝電影的幕後故事。 「紀錄片的工作讓我很好地了解了劇組背後的運作。這對一個普通電影學生來說,是非常寶貴的經驗。實習過程中,真的是體會到了專業電影人對於他們行業的熱情與不懈,特別是當我了解到:帶我熟悉環境的戈老師僅僅一天就為紀錄片組貢獻了整整六張儲存卡的素材,我覺得像這樣的小部門,他們聊的話題和很多細節,反而成為了我整個實習經歷中最難忘的一部分。」

高中時,由於學校開設的電影選修課程,張壹男第一次接觸到了這份父親打拼了40年的職業。張藝謀回憶起那天,兒子突然拿著自己創作好的劇本《那邊》,「要找我聊一聊劇本」,他至今還是驚訝不已。 「我還沒想過,他願意做導演,願意學電影,我也沒問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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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ve 張壹男:外套 TOM FORD ;毛衣 VERSACE ;褲子 GIORGIO ARMANI

因為這份「突然冒出來的劇本」,父子二人非常正式地坐下來,以電影人的身份開始了平等的對話。對張藝謀來說,這次談話讓他經歷了從未有過的感受,「跟他談劇本的時候,我突然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那個時候不覺得這是我兒子,是一個面對導演的感覺。無非就是一個老導演跟一個年輕導演在對話」。而更讓他感到詫異,甚至不解的是兒子所講述的這個故事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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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ve 張壹男:黑色毛衣、花色西裝均為TOM FORD

張壹男寫了一個三代人的悲劇故事:兒子受託在父親臨終前完成他的遺願——回老家山上「看望」素未謀面的奶奶,上山之後他面對的竟是祖母的孤墳,他整理好墳塚,拍了照片,便急忙趕回父親的病床邊,可是仍舊沒能趕上。短短幾分鐘的故事承載著家庭、代際和親情。這是一個屬於傳統中國人的故事。 「這不可能是我們家的經歷,充滿了傷感,但是有傳統、有傳承。」張藝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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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劇本從創作到最終拍攝完成,除了那次關於劇本的討論之外,張壹男沒有依靠父親的幫助,自編自導,演員是家裡的保姆、司機和學校保安。 「在創作的過程中,父親其實沒有為我們做出多麼大的指導或者改動,都是讓我們自己決定。要說指導,更多的是一些經驗上的彌補,比如選景和一些演員情緒層次上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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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奇妙,探班這事恰與小時候相反,張壹男開始拍戲之後,變成了張藝謀去探兒子的班。一開始聽到他拍攝有些問題也急著想幫忙,「有時候我聽他們哪裡有問題,我就著急給他派一個人過去,結果人家還不要。」那時的張藝謀就是一位急著想幫兒子忙的尋常父親,關切地問張壹男需要什麼?張壹男想了半天說他們缺一些椅子。 「就完全不要我插手」。「我擔心他們會走彎路,不是創作上的問題,比如製作經費、控制預算,他們顯然經驗不足。後來我一想,算了,也不要管了,這都是'交學費',都是鍛煉和學習。」他也在兒子身上看到了自己一路走來的影子,「當導演肯定有高峰低谷,一定會有失敗和挫折。當年我就是這樣走過來,不靠任何人。所以我兒子這一點像我。」

張壹男說,「其實第一部作品也算是比較試驗性質的,所以就乾脆創造一個非常簡單的故事,踏踏實實做好一些拍攝的前中期準備工作,盡可能改善一些經驗不足產生的問題。但恰巧就是因為這樣一個簡單感動的故事,對於我成長的幫助,大於很多複雜和具有野心的學生作品。」《那邊》完成後,他也真正理解了作為一個導演需要擔起的責任,「對我來說,導演這個職業一直都是壓力的代名詞,因為就算有很多人、很多不同的部門和創作單位,但是最後發號施令的只有導演。只有當導演不在片場時,劇組的損失是最大的。因為現場全部的問題都要指向你,不管對錯你都必須知道,而且要設法解決,因為你是導演。」對一個少年來說,這種感悟似乎比作品本身更珍貴,同時也讓張壹男懂得了父親的話:「學電影,不光是從課堂上學,不光是拍才是學其實劇組是個小社會,你什麼都會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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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於中國青年導演的時代

今年,張壹男第二部自編自導的作品開機了。 「這部新作品是高中畢業上大學之前擠出時間拍的,一部比較壓抑的青春題材作品。」張藝謀看完劇本後,又驚訝了一回,他問兒子:「你知道《羅生門》嗎?你看過《十二怒漢》嗎?」張壹男搖搖頭。他想像不到為什麼沒有看過這些作品的兒子會創作出類似的戲劇場景,走上一條濃厚現實主義色彩的道路。而張壹男卻認為「這部作品批判了一些社會問題,看似主題宏大,但其實對於我們學生來說都是一些伸手可及的事情」。他仍舊選擇了一個細緻平易的切入點。也許40年裡,兩代中國導演視角和觀念的代際差異已然形成,並分化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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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藝謀代表的第五代中國導演成長在極為特殊的時代背景下,歷史荒唐的戲劇性賜予了他們機遇、挑戰,同時也讓其作品蒙上沉重、宏大的歷史色彩。 「上大學」是當時改變命運的出口,張藝謀回憶道,「我那時考上電影學院,全工廠都在傳我是去學怎麼放電影。而他這一代在上大學之前,已經拍過兩部短片,就不像我們第一堂課的時候連電影是什麼都不知道。」

張壹男走上了一條與父親不太相同的道路——現實主義,這也是難度最大的。張壹男說,「自我風格的形成還談不上,也許需要更多的時間。我目前還是一個電影學生,仍然會在大學中體會到更多的可能性並最終找到我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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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10年來,中國電影市場飛速發展。相比上世紀電影行業百廢待興的時刻,現在的青年導演面對的無疑是更加複雜、充滿競爭、機遇百倍的局面。 「所以你一定是靠作品,什麼都不靠,不能靠爹,也不能靠背景。」張藝謀明白環境的變化,同時他也依舊堅信“導演”這個職業自有一套不能改變的標準,「需要時間,一代導演可不是兩三年就能成長起來的。文化知識的積累,社會閱歷的歷練,所有方面綜合下來,你才可能講一個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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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在這一點上不謀而合,在張壹男看來,「在新環境中吸收知識學習電影固然重要,但我認為去學習如何感受生活,才是真正的一種進步的方式。因為我對於‘導演‘的理解,觀察生活與獨特地處理你在生活中的所見所聞,比起書本知識要豐富的多。我認為父親作為導演的偉大成就不是因為某一堂課,某一本教材,或是某一個導師的指點,而是在於他懂得如何去呈現生活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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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尾聲,張藝謀對中國電影和青年導演給予了希望和信心。「我們那個年代,大家還願意做社會歷史反思。而現在的觀眾,更願意看到自豪感。年輕導演的未來在中國,這裡有無數的年輕人都在路上,有無數的年輕人挑起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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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ve 張壹男:外套 DIOR ;高領毛衣TOM FORD

而張壹男則袒露了青年導演們內心的想法,「中國當下的電影市場極其複雜,我認為年輕導演要專注於講自己的故事,而不是被現在的多媒體信息世界所影響。就比如,我有很多電影學院的同學非常迷茫,因為他們不僅課上吸收了很多,更是在日常生活中看到了太多不同的電影表達方式,比如一些所謂酷酷的歌曲MV,或是難懂的意識流表達電影,再或是一些沒什麼技術含量的短片,太多的選擇讓年輕導演們感到迷茫。雖說' 不知道該去做什麼就去都試一遍',但是因為網絡的普及和信息的發達,導致年輕導演們要面對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根本無從下手。所以我認為還是要多細心觀察,不管是路上的行人還是飯後的閒談,不要野心太大,要學會深入淺出,一定要從自己身邊的故事講起,慢慢再加入更多內涵複雜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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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摒棄雜念的一顆心,張壹男希望能夠在大學時代體會到更多可能性並最終找到自我的歸宿。提及父親的成就以及周圍人的期待,他堅信這些並不會成為壓力,「這並沒有特別大的意義。如果我所做的一直是追逐和證明,而不是發現與創造,那我就將永遠達不到真正的高度。」最後的這句話讓我們震動,也許這份獨自向前的少年執念便是中國電影真正的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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