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旅遊,衣索比亞可能不是首先映入腦海的地點,不過她的確是引人入勝的選擇。Jakki Phillips走訪了一趟衣國,重新發現這個擁有豐富歷史、靈性和部落文化,以及壯麗而多變地形的東非古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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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以千計的朝聖者每年都跋山涉水來到拉利貝拉,到小鎮最著名的地下岩石教堂禱告。(攝影/Fédéric Lagrange)

蜜酒送上來的時候不是裝在玻璃杯裡,而是圓錐形的燒杯——就是印象中在化學實驗課上看過的那種。這是我與「tej」蜜酒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邂逅。那是一種甜滋滋,但酒精濃度極高的蜂蜜酒,也是流淌衣索比亞全境的瓊漿玉露。我去的那間酒吧叫做Torpedo,就位在衣索比亞最神聖的小鎮拉利貝拉(Lalibela)裡,藏身於灰塵滿布的偏僻巷道內。

時間有點晚了。我從清晨六點就出發探索這個區域最著名的地下教堂,所以現在頭腦有點輕飄飄的,儘管如此,我在這個時間還坐在酒吧裡,看著一位軍裝風打扮、頭戴鴨舌帽的男子,彈奏貌似只有單弦的魯特琴。男子從這一桌移動到另一桌,即興演唱戲弄客人,所到之處爆出陣陣大笑。由於他唱的是衣索比亞官方語言阿姆哈拉語(Amharic),所以當他來到桌邊時,我的嚮導Bereket便翻譯他的話給我聽:「他說妳的臉頰像柳橙一樣,」我反問:「他是說桃子吧?」不過Bereket搖搖頭,「不,就是早餐的時候拿來榨汁的那種。」

若他繼續唱下去可能會更糟吧,我想,不過這時舞者接著出現了,他們是一群年輕、輕盈的男男女女,機靈地觀察到我們這桌已經有許多空酒瓶,於是鎖定我這隻容易下手的肥羊。一條串珠帶套上了我的腰,女舞者將我拉進舞池,一面歡快地高聲喊叫。Bereket告訴我,這裡一般習慣會給自己最喜歡的舞伴小費,作法是把10比爾(價值不到一美元)的鈔票貼在對方額頭上。我選了一位特別賣力抖肩、搖頭的女舞者,將皺巴巴的紙鈔壓上她汗濕的前額,然後速速告退回去休息。 

早晨叫人起床的電話聲似乎來得太快了,不過誰叫這裡是咖啡的故鄉衣索比亞呢?因此我們循著烘豆的香氣,來到最近一處喝咖啡的地方(那是間屋頂以錫板搭成的小屋),然後在鋪著草的地板上席地而坐,欣賞歷史悠久的咖啡傳統,從磨豆、煮咖啡、倒咖啡,然後大口灌下身體渴望、加了糖的咖啡因,當然還有在地人最愛的風味——鹽或奶油。

衣索比亞是內陸國,土地面積與西班牙差不多,人口9,500萬。拉利貝拉這座小小的山城位在衣國北方,俯瞰廣闊的赭色平原,以及一塊塊仰賴牛與犁耕作的灰色農地。每年都有將近十萬朝聖者與觀光客跋涉登高,前往探訪11座古老的教堂群,一座座皆是鑿開地面向下挖掘,以岩石雕塑出獨立、宏偉的建築。

向下深入隱蔽的庭院和連接教堂的通道,我覺得自己像是踏進了聖經畫中的場景。裹了白棉披巾、光著腳的人雙膝跪地,頂禮膜拜,禱詞聲聲呢喃。年長的神父身罩儀式袍,手握長長的木杖,邊冥想著邊穿過靜靜頌禱的群眾。

就像衣索比亞其他古老的寶藏一樣,這處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同樣瀰漫神祕氛圍。岩石教堂建於12世紀,當時拉利貝拉王受到天啟,神指示他打造「新耶路撒冷」。據說為了建造教堂,六萬名工人付出了23年的艱辛汗水,才終於從岩石中鑿出令人敬畏的偉大建築。而相傳天使在晚上的時候會顯靈,助他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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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Fédéric Lagrange)

記得在行程中排出一整天的時間,好好探索這處神聖之地。其中最著名的是聖喬治教堂(Church of Saint George),以平坦、呈十字形的屋頂廣為人知,充滿肅穆而崇敬的氛圍,光的碎片在宗教壁畫上映照出神聖的光亮。附近的世界救世主教堂(House of the Saviour of the World)像希臘神廟一般環繞了34根石柱,從紅色乾燥大地上拔地而起,同時也是世界上由單一巨石建造而成的教堂中最大的一座。此外,據說拉利貝拉王的陵墓就位在隔壁的雙子教堂(House of Golgotha Mikael)裡,而以馬內利教堂(House of Emmanuel)則是皇室專屬的禮拜堂。

衣索比亞孕育了基督宗教的古老分支,歷史可追溯到西元一世紀,他們並自稱是「約櫃」(Ark of the Covenant)的守護者。據舊約聖經紀載,約櫃是黃金打造的櫃子,裡頭放著刻有摩西十誡的石板。相傳以色列所羅門王(Solomon)與示巴皇后(Sheba)的兒子孟尼里克(Menelik),在基督誕生的一千年前將約櫃從耶路撒冷帶到這裡。傳說這件聖物現在就收藏在阿克蘇姆(Aksum)的一間禮拜堂裡,位於拉利貝拉北方390公里。唯一獲准見到聖物的是一位純潔的祭司,他誓死保衛珍寶。衣索比亞境內的每間教堂都放置了一件約櫃複製品,就擺在隱藏於紅色布幕背後的聖龕裡,參觀時若靠得太近,罩著黑色長袍的神職人員就會從陰影裡出現,把人趕走。

參觀完拉利貝拉教堂群的隔天,Bereket答應帶我們見識「衣索比亞式按摩」。原來那是他和我們開的小玩笑,所謂「按摩」其實是一段三小時的泥土路車程,顛得我們屁股痠疼、骨頭嘎吱響,終於來到興建於11世紀、藏身在山頂洞穴裡的耶米哈娜克里斯托斯教堂(Yemrehanna Kristos)。當我們沿著杜松夾道的陡坡向上走,祝禱聲伴隨微風送進耳裡。我們沿途和年輕的牧羊人、年長的朝聖者以及不修邊幅的修道士相視微笑。走進教堂,待眼睛適應昏暗的室內與焚燒乳香的刺鼻氣味後,我發現自己正目睹一場宗教儀式,使用的是古老的吉茲語(Ge’ez),這種語言已經幾近失傳,現今只剩衣索比亞的教堂仍在使用。幾個世紀以來,這個洞穴是數以千計朝聖者最後的安息之地,千里跋涉就為了在此長眠。他們的屍骨疊得高高的,直到洞穴深處。 

為了深入探索衣索比亞的寶藏,長途車程不可避免,也像是一扇窗,打開衣國超過80個部落的日常生活。每一個部落都有自己的方言,最有趣的是,他們也各有自己的獨特美學。拉利貝拉人將飾有十字架圖案的釦子縫在衣服上,藉以與鄰近部落做出區別。達塞內克(Daasanach)部落的女性會戴用瓶蓋串成的頭飾;巴納(Bana)部落的男性用色彩繽紛的髮夾和塑膠花裝飾自己。還有部落會在夾克的翻領上裝飾一整排的塑膠手錶,以及用整疊太陽眼鏡改造而成的頭飾。就因為他們繽紛多彩的品味風格,以及傳統加上現代感的衝撞組合,部落文化長久以來吸引了許多觀光客前來探奇。然而也因為這樣,儘管目前仍然可以看到未因現代化而歷經變遷的部落——譬如莫西(Mursi)族人,他們除了人體彩繪和動物毛皮以外幾乎不著衣物,並在嘴唇裡鑲上陶製唇盤,不過可以想見,隨著都市化和觀光發展,他們的文化注定將消逝。 

從拉利貝拉搭乘30分鐘的飛機,來到西北邊的貢德爾(Gondar)。這裡堪稱「非洲的繁華之都」,建於法西利達斯王(Emperor Fasilides)統治期間1632至1667年,且一直到1855年都還是王國的首都。現在,觀光客可以參觀位在城牆環繞的皇室領地內,七座已經傾圮的城堡與皇宮,每一座建物都見證了背叛、謀殺和復仇的過往,光是在短短15年內就有四任皇帝被刺殺,寫下血跡斑斑的歷史。小心那個關著獅子的獸籠,大貓的主人是第225任皇帝海爾塞拉西一世(Haile Selassie),他在1974年時遭推翻,所羅門王朝三千年來的統治也從此畫下句點。

如今,法西利達斯的浴場已經荒廢,除了幾隻鬼鬼祟祟的禿鷹外,大型石頭浴池空空蕩蕩。不過在每年的1月19日卻完全是另一幅風景,當天會有數千名東正教信徒蜂擁而來接受洗禮,也就是一年一度紀念耶穌受洗的洗禮節(Timkat)。儀式用的水取自當地一條河川,神父會徹夜為其祝禱祈福。黎明破曉時,男男女女將全身浸入聖水池裡,並更新他們的聖洗誓言。儀式後,接著登場的是大餐、跳舞慶祝,以及充滿「水果味」的男女聯誼傳統——單身男子為了向心儀的對象表達浪漫意圖,會朝她們扔檸檬,如果對方把檸檬丟回來就表示配對成功,雙方可以開始約會了。

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把我們趕進了宛如迷宮般的後巷,衝刺而過覆蓋錫板屋頂的棚屋、踩過泥濘水漥,還要避開偶爾因尋覓午餐而走失的羊。衣索比亞的食物是世界上最被低估的美食,亞洲只有少數大都會可以找到專賣的餐廳,因此在這裡的每一頓飯都應該把握,好好享受。那是很美好的共食經驗,大家圍坐在桌邊,享用衣索比亞傳統美食因傑拉(injera)。就像西班牙的塔帕斯(Tapas)把小點放在小片麵包上一樣,因傑拉的吃法,是先在大盤子上鋪上用當地原生種無麩質穀物苔麩(teff)製成的因傑拉,看起來就像大大的圓形薄麵餅,然後再放上一堆堆可以夾在餅裡吃的配料,有醃肉、燉豆子、辛香蔬菜、沾醬和生菜。當地的餐桌禮儀是用右手從因傑拉餅捲捲的邊邊撕下一塊,再用餅把配料夾起來吃。不過因為因傑拉有嚼勁的口感和微酸的味道不是我的菜,所以我偷偷作弊用了餐具。

衣索比亞和其他許多非洲國家不一樣,是素食者的夢幻天堂。由於有很大比例人口信奉東正教的關係,他們每年有180天需要遵守戒律不吃肉或乳製品,包括每週三和五、大齋節,以及其他特殊的日子。因為如此,餐廳菜單上往往提供種類多樣的「齋戒菜色」。而若是對於特殊菜餚敬而遠之,這裡也很容易可以吃到義大利菜,主要是因為義大利與衣國有很深的歷史淵源,包括在二次大戰期間,義大利曾佔領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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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索比亞境內有超過80個部落,有些部落的文化未曾因進入現代而改變。(攝影/Fédéric Lagrange)

離開貢德爾往東北邊開五個小時的車,進入享有「非洲屋脊」美稱的塞米恩山脈(Simien Mountains)地區,茵茵碧草在眼前拓展開來,令人驚艷又欣喜。這一片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的自然美景,是衣索比亞最高峰——海拔4,550公尺的拉斯達善峰(Ras Dashen)所在地。可惜我們抵達的那天不巧碰上激烈的暴風雨,伴隨雷霆閃電和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更糟的是我因為不適應高海拔,受高山症所苦而只能躺在床上休息。我們原本計畫在景致多變的山脊上健行、和聰敏好奇的獅尾狒狒交朋友、追逐擅長攀岩的瓦利亞野山羊,無奈全都泡湯了。

村裡的「醫師」幫我開了藥,托無名止暈藥的福,在接下來12個小時從山區往南到蘭加諾湖(Lake Langano)的過程裡,我全程覺得自己像是徜徉在溫暖又軟綿綿的雲朵上。我們先搭飛機到首都阿迪斯阿貝巴(Addis Ababa),再繼續開200公里的車。抵達位於東蘭加諾自然保護區(East Langano Nature Reserve)中心的湖濱渡假村後,飯店送上一大杯里夫山谷酒莊(Rift Valley)出產的merlot,意外地美味,延續我一路上輕盈、寧靜的好心情。我就像當地的河馬一樣(感謝老天,還好沒讓我遇上),整天在廣闊的淡水湖裡打滾。湖水因為含有礦物和硫磺成分而染上金黃顏色,我在池子裡欣賞特殊品種的鳥隨微風飛舞,沿岸則有駱駝、疣豬和狒狒大搖大擺地在逛大街。 

衣索比亞境內還有一處全球之最——達納基勒窪地(Danakil Depression)是地表上最熱的地方,溫度計裡的水銀經常攀升到攝氏50度以上;而非洲大陸佔地最遼闊的高山地形也在這裡,來到位在蘭加諾湖南方250公里的貝爾山脈(Bale Mountains),溫度計上的刻度瞬間又降至零下20度,月球表面般的地景上往往覆著白雪。位在這座高山國家公園中心那片神秘的瑟內堤高原(Sanetti Plateau)上,荒蕪的高地景色卻開出帶刺的紫色巨型翠蝶花(lobelia)和烈焰般花朵的火炬百合(red hot poker),與光禿禿的地形相比十分突兀。也是在這裡,我們幸運捕捉到衣索比亞狼瀕臨絕種的珍貴身影,長腿、長得像狐狸的牠,正躡手躡腳地跟蹤剛巧從地洞探出頭的大型鼴鼠,而頭頂的天空上,一隻金黃色的老鷹滿懷期待地盤旋著。

我們啟程下山。而當夜幕降臨時,一行人正要穿越一處霧氣繚繞、有如童話般的森林,樹幹披上青苔衣裳,映照著光線閃閃發光,銀亮亮的地衣則從枝條上垂吊下來。離世、溼冷、詭譎的寂靜,感覺像是托爾金筆下的中土大陸。突然,魅影般的霧氣裡出現一匹黑馬;光溜溜的馬背上坐著一個最多不過七、八歲的小男孩,身上裹著厚重的毛毯。在他輕巧掠過我們身旁時,我和他交換了一個微笑。從幾個小時前到現在,我們一路上都沒有看到家戶或遇到任何人。這趟旅程中我們曾經和許多當地人擦身而過,從光著腳丫子在卡車橫行的馬路上趕驢的孩童,到揹著大捆竿子的年邁農夫,一步步踏在延伸到地平線另一端的泥土路上,再到剛剛這位馬背上的小男孩,我禁不住猜想男孩究竟要去哪兒呢?要多久才到得了呢?

與遊牧部落不期而遇、一窺古老的生活方式,或深入神秘地貌的奇幻旅程,這就是衣索比亞探索漫遊之旅最美好的地方。尤其觀光業才剛剛在衣國起步,意味著你很有可能獨享秘境的一切。

Journeys by Design為賓客設計的客製化私人旅程,派有熟悉文化背景的當地嚮導全程陪伴,並安排入住精品飯店、精選美饌餐廳,還包括由私人司機駕駛的四輪傳動車。來自英國的精緻旅遊專家Journeys by Design,行程規畫服務涵蓋15個非洲國家,包括衣索比亞、北蘇丹、南非、剛果和塞席爾。更多行程內容請洽journeysbydesign.com 。Jakki的飛行航程由衣索比亞航空贊助。(攝影/Fédéric Lagran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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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索比亞的人民數十年前曾經被貧窮飢荒所困,目前已漸漸走出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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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都有將近十萬朝聖者與觀光客來到拉利貝拉,就為了探訪11座古老的教堂群,一座座皆是鑿開地面向下挖掘,以整塊岩石雕塑出獨立建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