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懷民。（Photograhpy/Makoto Lin)

只見舞台上一片素淨，搭配作家蔣勳 口白響起了「婆娑之洋，美麗之島」的聲音，字幕衍生為不斷湧現 出印刷體漢字堆壘的視覺風景，聲 音流動、拆解、重組，堆疊成海 洋、星空、砸落的巨石、河流等樣貌，舞者在文字堆疊舞台投影裡狂奔、拚搏、舞動。打破過往的章法， 籌備三年的雲門舞集新作《關於島嶼》，給予眾人以 往未曾見過的感官經驗。而今年剛滿70 歲的林懷民表示，「好像漸漸游到岸了，沒想到，到了這年紀還可以如此創作。」

雲門舞集全新舞作《關於島嶼》。（ 攝影 /劉振祥)

在經典舞劇《薪傳》首演39年後，林懷民再次從台灣的印象與氛圍出發，「其實這一點也不奇怪，國 外很多編作者的作品內容，都在陳述他們的歷史及生 活，在這個地方生活，我就是想編一支舞，展現我們 的婆娑之洋，美麗之島。」他眼中的島嶼，經常有颱 風、地震、甚至內鬥，但「島嶼的居民呢，從未喪失仰望星空、繼續往前走」，這句話也確切地點明了， 舞作最想展現的是台灣人強韌的生命力。 林懷民說《關於島嶼》其實不是刻意為台灣而作， 「但我們就生活在台灣，感覺當然都來自台灣。就像 桑布伊的歌，就在這片土地與大海的氛圍裏面。」舞作中有拚搏的場面，令人聯想到先民打鬥或立法院 架，林懷民笑著說：「這是真實發生在台灣的生活畫面，我並沒有特別想表現這層面，而是觀賞時每個人 的認知不同，這支舞作明年將世界巡迴，即使來自不 同的文化，每個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詮解。」

漢字投影是一大特色（圖片提供/雲門舞集＆周東彥 狠主流多媒體）

漢字投影是這次舞作的一大特色，林懷民表示， 「在科技不斷進展的時代，文字的意義和重要性都快 模糊了。」之所以選用印刷字體，是因為現代人看手機的時間大過以往，印刷體等同這時代的象徵。「人 類有史以來，文字沒有像今天使用得如此豐富氾濫。 文字自古以來用來溝通、紀錄一個族群的歷史及情 感，但弔詭的是，文字也可能被篡改、洗刷、重寫， 文字是如此地有趣，我們在做投影時，企圖用漢字創 造了自己的視覺山水。」這次的視覺影像創作，由周東彥率領狠主流設計團隊以三年時間投入，印刷體漢字轉化成為河流、瀑布、星空等風景，與舞蹈並行發展，其中星空的一幕，以台灣地名、山川、河流、植 物名，一個字是一顆星，在黑幕中飄浮流動，建構出撼動視覺的文字星空。

左起：桑布伊 、林懷民、周東彥。

來自台東知本卑南族的桑布伊，是林懷民認為最能代表台灣的聲音。但整個音樂製程卻讓他吃足苦頭，他被要求不能沿襲原有的曲律或詞句，最後是將自己關在漆黑的錄音室，挖掘靈魂深處的低吟、高 歌、嘶吼，再由雲門音樂總監梁春美一段一段編織成 音樂。很多人問他吟唱時心中反覆的意念，「我就生 長在這片土地上，一切都是最直覺的反射。」這次的創作經驗雖然痛苦，卻也讓他發現有更多聲音可以去 使用及創造。

左起：周東彥、林懷民、 詹朴（ 攝影/劉振祥）

而服裝設計，則交由九度登上倫敦國際時裝週的 詹朴與APUJAN 團隊操刀。為了這片島嶼，詹朴在 這二、三年裡經常往返台灣與英國，他笑著說：「這幾年雲門竟成了我回家的理由。」而在與雲門合作經 驗裡，他發現林懷民思考縝密、規畫詳盡，理解到這 作品背後「傳承與拓展」的理念，也整個豁然開朗。 這是他首度跨界舞蹈服裝設計，剛開始也吃足苦頭， 「即使使用非常強韌的布料，但沒想到才五分鐘衣服 就撕裂了，舞者在不同服裝上的力道，服裝也無須追 求最美的線條，而是追尋最自然的流動，這是之前不曾思考過的領域，也給予了我很多的想像。」幾度調整下，從素樸的概念出發，從島嶼找顏色，將台灣泥土的褐，山林樹木的綠，海的灰藍，廟宇的橘紅，隨著舞者身體起伏。

年輕的創意在此舞作中充分展現，在鎂光燈下的 每分每秒，這位雲門舞集的大家長從不單獨站在焦點下，林懷民笑稱「老人家要歇歇腿，年輕人站起來 了」，這些藝術家們都是各自作業，直到彩排時才第 一次這麼完整看到影像、聲音與舞蹈的結合，竟是井 然有序且創新獨特。跨世代的經驗交融，也因此讓《 關於島嶼》的編創擁有源源不絕的活力及成熟高端的 視野，11 月底起將在兩廳院世界首演，接著巡迴至 台中、嘉義、高雄等地，明年則展開國際巡演，繼續 將台灣的活力散播到世界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