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正逢《孽子》小說發表滿40周年,《孽子》舞台劇在首演6周年後因原著白先勇老師的多方奔走努力下,終於在上個月中經典重返。而編輯也受同為Generation T、於孽子演出「阿鳳」一角的的舞者張逸軍邀請,有幸欣賞到這樣撫觸人心的作品,不但被舞台效果與演技驚豔,更被深深的感動,摯情至深,久久難以釋懷。
Tatler Asia

年初訪問白先勇老師時他曾經說過:「舞台劇與小說是完全不同的媒體,小說的幅度與創作的空間要大得多,也因舞台是很限制的空間,所以很多事情要靠觀眾的無限想像,有些抽象的情感要靠想像來補充,與小說相比是很不同的語言,但是精神是一樣的,若小說看得動人的話,那麼在舞台劇裡面那股動人的元素還是一樣的。」

1. 不需勞煩想像力的舞台劇

而真正看過舞台劇後,才覺得白老師謙虛了,國家戲劇院的一方舞台,不必使用到太多現代人缺乏的想像力,自成了別人的人生、成了宇宙。無論佈景、舞台道具都太完整了,場景轉換更是天衣無縫、流暢如水。特別吸引我注意的是從第一幕就在舞台正中間的蓮花池,初時以為沒有水、只是投影模仿水池,後來才發現它是一個可移動位置又可使水流動的、真正的噴水池,藉由燈光轉換,時而是清池浮蓮,時而又濃艷得像是血盆大口,一方池子,倒乘載青春鳥說不盡的心思。值得一提的還有,舞台的「樂池」在舞台劇後段成了酒吧,利用舞台樂池下凹的地形,順勢成為合理的場景轉換,讓人會心一笑,想叫一聲:「天才!」

2. 蓮花池與情慾流動

小說與舞台劇比起來,文字要表達情慾似乎更加容易些,因此在我個人的感覺上,舞台劇的「親情」感於整體結構比例上更加濃厚,彷彿一雙手翻攪著每個人對親情、對家人、家庭的那些遺憾與後悔、深愛與關懷,彷彿逃了一輩子,離家的姿態最後倒像是急著回家,眼淚都趕不上說話。

關於情慾,我會如何描述青春鳥圍繞著蓮花池打轉的景象呢?

慾望如果能有出口,身體如何動、心就如何痛,身體有記憶的地方都著了火,寂寞的人是乾了太久的草原,冷雨落下的時候,同性不同性,靈魂都有黑洞,橫豎沒有不同。

3. 龍鳳血戀:情摯真時,舉重也若輕

以我個人的感覺,情、愛、慾三者不同道,三者的對象與記憶可以有截然不同的表現方式,但人生中難免有些高光時刻讓三者交集,孽子舞台劇中便有那麼一道光,美的屏息。看過舞台劇的觀眾一定難忘「龍鳳血戀」阿鳳、龍子翩然騰空起舞的那段,飾演阿鳳的舞者張逸軍肢體語言充滿了情緒張力的力與美,縱使在劇中沒有台詞,也能將觀眾情緒推到頂點,飾演龍子的周孝安的演技與情緒讓觀眾有一剎那產生了「同理心」,除了同理龍子,更同理周孝安,因為我們都知道,他在情緒裡面、他就是龍子。冷光自天降、落花似血灑,龍鳳翩然起舞,淒美又壯闊,昇華、凝結,似35億年前遙遠的宇宙星際中,兩顆極高引力的中子星發生激烈碰撞,也是愛因斯坦的相對論「重力越強,時間越慢」,對觀眾來說,那一刻,我們都看見時空暫停了,一瞬間也好,引力輸給了美麗,情摯真時,舉重也若輕。

4. 從東西方看愛情

以前聽白先勇老師說過,西方的愛情死而不能復生,像是羅密歐與茱麗葉,時間點對不上,另一個也只能走向死亡。東方的牡丹亭卻從死亡開始,柳夢梅與杜麗娘「往死裡愛」,愛情向死而生,便活了,所謂「生不可以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真正東方的愛,可以愛的死去活來。《蓮花落》便是這麼一回事,使龍鳳戀的時代悲劇不帶挫敗感,反從阿青而生,飾演主角阿青的張耀仁最後一幕繞著蓮花池邊跑邊喊著:「一、二!一、二!」像是個輪迴。

紙幅有限而言語表達未及之處,只想替萬千孤臣孽子問幾句:愛對了人為什麼更難過?愛為什麼因為愛上了誰變齷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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