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全世界的朋友每年都來到遙遠蒙古大草原上的營地,體驗一整個星期的異國冒險與派對狂歡,最後的高潮則是熱血奔騰的馬球錦標賽。現在就讓Kim Visudharomn帶我們一探羊肉盃(Mutton Cup)現場。

現在時間是晚上十點多一些,蒙古中部的鄂爾渾河谷(Orkhon Valley)不到一小時前才剛日暮,將雲朵暈染成一片粉紅澄橘,落入遠方群山後頭。四周景致已難辨識,空氣遲滯,理應一片寂靜的現在卻不尋常地傳來震盪心弦的貝斯聲、鼓擊和……碧昂絲的嗓音,她的〈醉愛〉(Drunk in Love)從碧草山丘底下的蒙古包傳出來,這些蒙古包白天的時候是存放鞍轡的空間,毛氈牆壁通常擺滿馬鞍、韁繩和頭盔,不過今晚卻成了全蒙古最五光十色的派對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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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ve Ploy Bhinsaeng率領馬球女子軍團對抗由營地經理D’Artagnan Giercke領軍的男子隊。攝影/Elise Hassey

投資人、創業家、時尚名人和飯店主,與游牧者、薩滿巫醫和工匠肩並肩,隨著音樂搖擺。上述第一群人身著講究的彩色馬球衫,第二群則穿著閃耀珠寶光澤的深色蒙古袍,傳統蒙古外套扎起腰帶瀟灑地繫在臀上。晚餐桌上的羊肉騷味揮之不去,一個個盛滿傳統發酵馬奶酒「艾拉格」(airag)的碗在臨時搭建的舞池中傳來傳去。混搭了嘻哈、Top 40s和迪斯可的樂音從唯一一座笨重的音響流竄而出,音響最後被移到戶外,後頭跟著酒酣耳熱的狂歡賓客猶如鼠群跟著魔笛手,以廣闊的星空為幕,在月光下盡情跳舞。

這一段在我們手中的行程表裡叫做「著名的博狗(bodog)派對」。自從為了參訪羊肉盃(Mutton Cup)而抵達成吉思汗騎馬與冒險營地(Genghis Khan Riding and Adventure Camp)後,我們經歷許多奇異而美麗和「怪了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時刻,而博狗派對只是其一。羊肉盃在原始蒙古大草原上舉行,是為期一週的精采冒險,活動高潮是最後一天登場的馬球友誼賽,邀請國際與蒙古騎師同場較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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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ve 攝影/Elise Hassey

我們待在這裡的每一天都排滿了各式各樣的戶外活動,而且是以美不勝收的景致做背景,往往找不到言詞足以形容眼前所見。我們騎在精壯結實、半馴化的馬上馳騁開闊平原,登上鋪滿火絨草的小丘。這些馬兒在晚上的時候會放歸原野,拂曉時牧人又會騎著摩托車把牠們趕回來。我們曾在滿佈危石的山坡地野餐,也曾駕著獨木舟順流而下鄂爾渾河谷,沿岸經過馬群和奔騰的犛牛,他們尾巴如帚在風中發出嗖嗖聲。從用完午餐的慣常小睡清醒後,迎接我們的是開心吃點心的山羊和孩童,不誇張就在我們門口。

舉辦羊肉盃的想法是2016年某個冬日夜晚,在加德滿都的香格里拉飯店(Shangri-la Hotel)酒過三巡後蹦出來的。Sangjay和Rinchen Choegyal兄弟檔以及他們的兒時玩伴Jack Edwards,決定把對於冒險和有趣事物的熱愛化為年度活動,邀請來自全世界背景各異的朋友一同共襄盛舉。他們計畫籌備整整一個星期的慶典,以最料想不到的方式展開,除了獨特的活動外,更精心安排受邀名單。這將會是一段全新的體驗,蒙古限定,在世界上其他角落都無法複製──而且由於必須獲邀才能出席,所以也是最最獨家的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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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ve Rinchen、Jack、營地經理D’Artagnan Giercke和Sangjay Choegyal盛裝出席正式晚宴。攝影/Elise Hassey

Edwards說明:「我們的交友圈相當國際化,想要舉辦羊肉盃的念頭源自我們渴望在一處美麗的地方邀集這些特別的人一同大肆狂歡。」Rinchen接著補充:「我們喜歡引介不熟悉的人彼此認識,他們通常都十分樂於結識新朋友,也因為這樣讓派對變得十分有趣。」

那麼這引人發噱的盃賽名稱又有什麼典故呢?Rinchen解答:「西方的羊肉料理是用成年綿羊肉入菜,不過在我們從小生長的東方世界一般都是用山羊肉。」比賽名稱的靈感來自前述賽後慶祝晚宴上的一道傳統菜色「博狗」,作法為掏空山羊的內臟後將燒得滾燙的石頭縫入,從裡到外烹煮,人間美味。「很好笑、很戲謔的字不是嗎?」Rinchen忍俊不住,「總之我們喜歡這個字不做作的粗鄙獷味,真實反映大草原上的生命經驗。此外,博狗之於蒙古亦是乘載了重要文化意義的料理方式,據說發明這種料理法的人如假包換正是成吉思汗本人。」

三人在2007年舉辦了首屆羊肉盃比賽,僅邀請25位摯友前來,在寬闊草原上策馬奔馳。他們包下整片成吉思汗騎馬與冒險營地,這裡也是他們青少年時期學習馬球的地方(此營地的濫觴是1996年的成吉思汗馬球俱樂部)。從那之後他們便經常出現,有時獨自,有時相約前往,每個人與營地及團隊都建立了特殊的情感連結。「我們家和馬球俱樂部的創辦人Christopher Giercke很熟,多年來真摯情誼依舊。」Jack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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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ve 成吉思汗騎馬與冒險營地的蒙古包,在鄂爾渾河與寬闊谷地的景致中顯得醒目。攝影/Elise Hassey

Recalls Sangjay的馬球是在蒙古和一位退役的印度騎兵隊上校學的,他說:「我在2009年首次來到營地,觀賞Rinchen駕駛Škoda從倫敦遠征烏蘭巴托(Ulaanbaatar),完成洲際拉力賽。蒙古大草原在毫無預期之下猛然從我眼前鋪墊開來,那原始粗獷的本質所帶來的撼動只有驚歎與極致的讚美足以形容。自從我們在去年舉辦了第一屆羊肉盃後,這場比賽已經成為我行事曆上的年度大事。」 

籌備羊肉盃需要幾個月的時間,他們各自都還有自己的事業要經營(Sangjay總管泰國渡假村建築大師Bill Bensley在柬埔寨的最新力作Shinta Mani Wild;Rinchen在香港擔任亞洲證券投資分析師;Jack則是Tiger Tops集團的董事總經理,該集團在尼泊爾經營獵遊渡假小屋)。

營地只在夏日開放,之後設施便會拆卸存放,度過漫漫冬日。「從這點來看算是真實體現了當地的游牧傳統,」Rinchen補充說道:「營地沒有恆久性的建築,大型毛氈蒙古包在冬天的時候都會收起來,不在原始環境中留下一絲一毫痕跡。牧人會在冬季時將包括馬群在內的牲口趕上山,因為山上相對而言更能保護他們抵禦嚴酷氣候,提高存活率。隨著春天降臨,馬兒又會被聚集起來,為了夏日而做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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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ve 2018羊肉盃參與者和三人組蒙古樂師「居無定所的風」(Nomadic Winds)合影,組合的成員包括喉音演唱家和軟骨雜技演員。攝影/Elise Hassey

這片營地也推動「世界青少年騎師」(Young Riders of the World)計畫,在夏天的時候提供全蒙古的遊牧孩童免費運動訓練,包括但不限於馬球,還有英文和藝術課程。年輕而有潛力的騎師將能進一步在國內甚至國際舞台上追求更高的表現。這樣的案例並不少,參加羊肉盃的蒙古騎師許多都先從世界青少年騎師計畫發跡,後來巡迴世界各地參賽和工作。他們全部才剛結束紐西蘭的馬球賽季;幾個月前則是到泰國參加全亞盃(All Asia Cup)。 

若說Sangjay、Rinchen和Jack「期盼」羊肉盃的到來,遠不足以形容他們對此活動的看重。他們早已規畫出詳細但保持彈性的時程安排,希望能向來賓介紹並帶領他們全心體驗世界上碩果僅存的遊牧文化。騎馬、射箭和摔角活動以蒙古大草原上的營地為背景熱鬧展開,許多時候還伴隨營地鋼琴師Odgerel Sampilnorov悠揚的琴音,巴哈、蕭邦和貝多芬迴盪耳際引人入迷。隨著我們聚集到小型演奏鋼琴旁,曲風驟轉,大家開心嘶吼搖滾金曲,貝多芬轉瞬變成了《小小舞蹈家》(Tiny Dancer)。

蒙古樂手、喉音演唱家和軟骨雜技演員在正式晚宴前率先登台,宴會則以蕁麻湯迎賓,盛在大釜裡頭烹煮,由營地主廚Mingmar Sherpa為大家服務。以肉和馬鈴薯製成的蒙古攪麵餡餅緊接著上桌,正確吃法是豪邁地用手抓,舉目不見小家子氣的刀叉。不過雖說銀器矯飾造作,但是席間盛裝酒水的樸素容器儘管乍看像啤酒乒乓的平凡杯子,事實上卻是以上等尼泊爾銀鑄造而成。這些價值連城的酒杯伴隨我們的每次騎乘,小心收進牧人的布包裡,待稍事歇息時再分給大家使用,用完後又重新打包收好,不厭其煩地一次次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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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ve 賓客每晚來到餐廳帳篷享用道地的蒙古美食,譬如蕁麻湯、燉肉麵和肉餡紮實的餃子。攝影/Elise Hassey

上述暧曖內含光的低調奢華便是這片營地之所以迷人的秘密……遠勝其他任何地方,真心不騙。大部分五星旅宿選用的絲絨、皮革和大理石建材換成了手工製木頭家具,每一件都裝飾著熱鬧繽紛的印花,由駐村藝術家Golden Buckle親自彩繪。賓客可以在日本進口的木製上漆沐浴桶裡泡湯;喀什米爾毛毯在床上堆得老高(Giercke家族生產世界上最優質的喀什米爾羊絨,採用在地原料,供應國際多家頂級飯店)。當然,若以現代數位生活的標準來看,這裡一點兒也不舒適──沒有電、沒有網路、沒有新聞,但也沒有煩憂,畢竟有太多比刷Instagram還要好玩的事情可以做,譬如參加蒙古傳統節慶「那達慕大會」(Naadam)。

全河谷的孩子都在羊肉盃的最後一天前來參加騎馬比賽。騎馬是那達慕大會的競賽項目之一(另外兩項是摔角和射箭),超過70位五歲到12歲的男孩女孩昂首挺胸地騎在自家馬背上,許多都坦露著上身;而他們的父母則安撫更躁動狂野的種馬。孩子們從容自信,堅定地拉著韁繩。「蒙古小孩三歲就要能安穩地待在馬背上;五歲就要能策馬競速。」營地經理D’Artagnan Giercke解釋,他是Christopher Giercke三個孩子中的老二。 

是的,他們比拚競速、逆風奔騰,或蹲或站揮舞細長的馬鞭策馬衝刺。我們開車近距離同行,司機Shiva是營地德高望重的薩滿巫醫與整骨師,邊開邊跟著吟唱收音機播放的一曲靈魂頌歌。我望向旅伴Ploy Bhinsaeng,一行清淚正滑落她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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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ve 當地孩童坐在他的駿馬上。攝影/Elise Hassey

幾個鐘頭後,在我們試穿參加博狗派對的裝束時,Ploy告訴我騎馬比賽為什麼令她深深感動,「同為騎師的我,對於這些孩子的勇氣印象深刻;他們傾盡全力,毫無保留。他們只是小小孩啊,有些甚至還不到上學的年紀,但是他們已經懂得騎馬,因為那是他們為家庭奉獻的方式。」Ploy身為泰國國家馬球隊唯一的女性隊員,她特別欣賞面無懼色的女騎師。「那些紮著美麗髮辮的小女孩,活潑嗆辣更勝男孩。我超愛!她們讓我起雞皮疙瘩,因為想到了Doda。」 

在營地工作的Doda Moto,父親是知名賽馬訓練師,在他手下訓練出的賽馬經常攻佔年度那達慕大賽前五名。Doda自己也是技術了得的騎師,獲獎無數。Ploy說:「在他們家的蒙古包裡,獎牌比衣櫥還多。我在Doda去泰國比馬球錦標賽之前就已經聽過她的名號,因為Christopher Giercke經常提起。我好榮幸終於能見到本人,還和她的家人一同度過美好時光。」

每天早晨當我們其他人因為前晚徹夜狂歡還在補眠時,Ploy已於破曉時分起床,和Moto一同照顧馬匹,或跟著Doda與她母親擠馬奶。工作結束後兩位年輕女性會一起訓練,最終在羊肉盃錦標賽上並騎馳騁,她們所在的女子軍團放肆地取作「小妞和馬鞭」。

Ploy分享道:「Doda想知道外面『真正』的馬球世界是什麼樣子:參加國際賽事,向經驗老道的前輩學習等等,不過我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從中體悟到人生道理的人。我從小在馬術營隊和盛裝舞步比賽長大;Doda和她的朋友則是在野地裡,在她們稱作『家』的馬兒原生地磨練騎術。馬是她們家鄉環境生態的重要組成,她們的身體裡天生就流淌著騎馬的血液。她們才是真實;是真正的強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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