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藝術家還是維權鬥士的身分,Marilyn Minter數十年來不斷突破極限。她在舉辦首場亞洲個展的前夕接受Oliver Giles專訪,談情色文化、談抗爭,也談和Ivanka Trump接觸的經驗。

我致電Marilyn Minter位於紐約的工作室時,她並不是在作畫、攝影,或任何身為即將首次於亞洲舉辦個展的藝術家會做的事,而是出乎意料之外地正在醞釀一場抗議行動。

「川普是野獸,是最可怕的噩夢!」Minter禁不住呼喊,「美國正在對抗法西斯主義,我活到這把年紀從未看過民主如現在這般脆弱。我曾見證尼克森時代、愛滋危機、雷根時代,而現在是最糟的時刻。我和『Downtown for Democracy』(政治倡議團體)有個計畫正在討論中,不過我在社會運動這塊其實多年來從未缺席,只是從前沒有人認得我。」

現在可不一樣了。今年邁入70從心之年的Minter,是美國乃至全世界最享負盛名的女性主義藝術家,也是少數不僅藝評人看重、大眾也喜愛的創作人。

她自稱「激進壞女孩」(radical bad girl),作品獲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useum of Modern Art)和流行音樂天后碧昂絲典藏,並且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講課,還曾與西洋樂壇女皇瑪丹娜對談。 

如今的成功得來不易。在Minter初出茅廬的1970、80年代,還是年輕藝術家的她在紐約掙扎求生,結合時尚廣告與情色畫片的低俗美學在當時飽受批判。Minter解釋:「我深受一般人覺得粗鄙或膚淺的事物吸引。情色是我們文化中的強大推進力量,就算主張『沒有情色就不會有網際網路』也不為過。時尚產業和流行精品則是另一大動力,擁有百億規模的商機。」

Tatler Asia
Above Marilyn Minter, Indigo (2018)。圖片提供/Lehmann Maupin and Salon 94

除了批評Minter創作主題不入流、不足以在藝術史留名外,厭女情結也在外界對於她作品的敵意和排斥中一覽無疑。Minter說:「時尚使女性快樂,我認為女性有權為了追求快樂和自娛而創造意象。是時候還給女性主動權,而非總是被物化。對於女性而言,握有『性』的力量是大忌,而我很訝異竟然沒有更多藝術家來檢視這件事。」

Minter此次在立木畫廊(Lehmann Maupin)的展出,將顛覆曾啟發Paul Cézanne、Edgar Degas、Paul Gauguin等無數西洋藝術巨匠的母題:浴女。「浴女是藝術史中的傳統主題,而我想21世紀的浴女圖將能帶來全新視野。」

不像傳統肖像畫中所描繪的裸女那樣年輕而脆弱(且大部分作畫者都是男性),Minter創作的照相寫實主義畫作,呈現有自信的女人隱身於霧氣蒸騰的澡間門後,有時還藉氤氳水氣寫下赤條條的文字訊息。這些畫作無疑性感逗人──描繪熱氣凝結而成的水珠從晶瑩豐潤的雙唇滴落──不過畫中的女人沒有被物化,她們握有主控權。

Tatler Asia
Above Marilyn Minter, Last Sleepy Angel (2017)。圖片提供/Lehmann Maupin and Salon 94

隨著外界看待Minter女性主義藝術的態度從敵視轉變為讚譽,她也見證了大幅度的社會變遷。她回憶:「小時候很少看到女性當醫生或律師的例子,也沒有任何公司的執行長是女性。女生教書、當護理師或圖書館員,但是我讀藝術學校的時候老師都是男生,一位女老師都沒有。我進繪畫碩士班的時候是唯一的女生──17個男生,只有我一個女生。我想女權運動和女性主義抬頭是我一生所經歷過最大的變革。」

然而改革工作離成功尚有段距離,尤其在川普當上美國總統的現在更是如此。Minter早在川普當選前便挺身疾呼反對,並在他就職前夕與Madonna在布魯克林博物館(Brooklyn Museum)共同主持了一場座談,席間Minter呼籲台下聽眾「反擊,不要接受他的任何作為」。翌日她加入女性大遊行的行列,和成千上百位集結於華府的抗議者一同走上街頭。自此,Minter開始製作反川普海報放在網路上供大家免費下載,並和其他社運志士一同策畫快閃店,為計畫生育聯盟(Planned Parenthood)等慈善組織募款。

Tatler Asia
Above Marilyn Minter, Deep Frost (2016)。圖片提供/Lehmann Maupin and Salon 94

由於川普的女兒Ivanka及其丈夫Jared Kushner愛好當代藝術,因此Minter和其他知名藝術家都曾與川普家族有過接觸。她回憶:「多年以前,約莫是2011或2012年,藝術顧問引介他們造訪我的工作室。Ivanka很好相處,但Kushner的眼中只有自己。他們並未收藏我的作品因為Kushner討厭我的創作,輕視之情溢於言表,我看得出來他連一丁點兒的興趣都沒有。他們那時候還未踏進政治的大染缸,而我表現得很有禮貌。儘管我是『激進壞女孩』,但當時依舊行禮如儀,因為我來自南方,打從娘胎就被灌輸要以禮待人。」

Minter現正積極響應「Dear Ivanka」反川普運動,在Instagram上受到Ivanka追蹤的名人紛紛貼出訊息並標記這位總統千金,督促她起而反對父親最具迫害性的政策。就在我們採訪Minter的那天,她又透過個人Instagram帳號發送另一則「Dear Ivanka」訊息。這已是Ivanka第三次主動追蹤她,「你能想像這個笨蛋竟然再次追蹤我嗎?」Minter咯咯哂笑。這則訊息貼出後不久,Ivanka又再次取消追蹤。

Tatler Asia
Above 攝影/Nadya Wasylko

川普家族誠然惹惱了Minter,不過她並未在對談間情緒激動或表現出絕望之情,相反的,儘管她對於川普的上任既生氣又傷心,卻出乎意料之外地樂觀看待未來。她說道:「千禧世代讓我看到了希望,他們是最具正義感的一代;我的意思是,看看那些從佛州帕克蘭(Parkland)校園槍擊事件倖存的孩子吧,他們的表現是這樣可喜。我們這一代應該退下來了──我們不可能改變嬰兒潮世代的腦袋。川普是終將式微的父權體制最後的殘餘。」

Marilyn Minter 位於香港立木畫廊的展覽期間至10月27日止。

Top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