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大師朱德群雖已於2014年殞逝,大師之作卻始終長留人心。
藝術大師的殞逝令人遺憾,而大師畢生的作品歷久彌新。現代主義藝術家朱德群於2014年3月過世,早已規劃好在該年5 月至6月於內湖耿畫廊的展出,成為一場紀念展。畫廊內一排排的畫,囊括了朱德群1954至2005年的畫作,走此一遭,彷彿也穿梭一回藝術大家畢生的創作路程。
該次展出的作品是與放諸四海的藏家借展,彌足珍貴。作品包含2002年在香港佳士得拍賣會以5300萬港幣落槌,刷新朱德群作品拍賣記錄的《白色森林之二》,甚至包含他還未去巴黎的1954年作品《八仙山》,在這難得的早期之作裡,看到他以具象的線條描繪自然景緻,這樣的風格在他後來的畫作上便不復見。因為當他在1955年前往巴黎隨後看到斯塔爾回顧展之後,筆下的畫風在1957年起由寫實轉為抽象的嘗試。
後來當他在1969年看了一場因應倫勃朗誕生300周年,於阿姆斯特丹美術館舉辦的大型紀念展,也對他的繪畫藝術有了很大影響。朱德群曾經說過,當時他在展廳裏裹足了整整一天,甚至這樣形容心裡的感覺:「這是我看畫展最感動的一次」。這兩段記憶,讓他的繪畫風格有了截然不同的轉變。之後的畫作裡充滿微茫、深沉的光與色,並且除了瀟灑的筆觸,還創造了一個沉鬱神秘的境界。
作為一個父親,朱德群在教育上與他的畫有著如出一轍的風格,次子朱以峰與本刊描述,開明的父親在家中扮演慈父的角色,對他說過的一段話,對他畢生影響最為深刻:「追求你心裡真正喜愛的事物」。或許正是因為這樣不惟心地傾聽心裡的聲音,跟著感覺走,使得朱德群的作品真切流瀉著奔放不羈的筆觸,揮灑如有形的風。在1958年《第3號構圖》、1959年《第25號構圖—秋》,以及1960年《第53號構圖—紅雨春白雲舍》等作品上可一見端倪。
而這樣因為隨心而來的自在感,也間接在他畫裡的明亮光影上讓人了然於心。以薄層的顏料為精神之下,畫面以深色色塊堆疊,在深處漫射、穿透出淺色的光,營造出遠近立體的層次。奔放的線條搭配上躍動的光感,讓一幅幅抽象畫彷彿是線條與色塊揉和出的激流,流瀉出強烈的音樂性和律動性。在1978年《外光》、1995年《向透納致敬》、2004年《陽光之源》,與2005年《歡樂之歌》等畫作上,都能細細品味這畫的律動。
然而,在朱德群的作品當中,看似將筆刷沾上顏料不經意地爬梳,在畫布上的空白處恣意凌空飛躍。然而這些都是經過反覆不斷磨鍊的成果,當他還在杭州藝專念書時,每日天還未亮,便開始左手磨墨右手練畫。朱德群次子朱以峰記憶中的父親,也是從一大早便創作到晚間。「父親畫畫時,會一邊走近畫布一邊走遠研究觀看思量,再繼續下筆,慢慢完成一副畫作。」因此,這些抽象的意境、線條的騰躍、深淺色塊的鋪疊,每個角度,每種表現,都是精心策劃過後的藝術傑作。觀賞朱德群的畫作,不妨也不時走遠、走近,體驗朱德群繪畫時從不同角度的視覺,思量筆觸。
在該次耿畫廊的展出中,也有朱德群狂草風格的書法,自由不羈的筆畫線條,行走的韻律與他的畫作同樣有著躍動的生命力,如書法《晉詩 陶淵明,歸去來辭》。另外,展中也包含朱德群晚期有部份回歸以黑色墨水畫為視覺的作品,單一大色塊,以墨水深淺呈現,頂多加點丹青,深刻的國畫精神,彷彿回歸中國的根。正如不少藝術家晚期之作都回歸早期風格或是以家鄉為創作背景,或許這是另一個面向的鄉愁,藉由創作的抒發,牽引心靈回歸故鄉。
繼吳冠中、趙無極的逝世之後,對於朱德群的殞逝,也許有些人以「法蘭西三劍客的時代結束」形容,然而我會這麼說,他們創造了一個時代,這個時代並沒有劃下句點,而是以另一種形式延續,因為這樣的影響力已然成為一道歷史的印記,美術史上的一段佳話。更彷彿是夜晚漆黑天際劃下的流星,讓人許下一個願望,讓這一顆希望成為永恆——對於追尋藝術的永恆想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