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世間事充滿廣泛的興味,雲朗觀光集團執行長張安平:人生無須自我設限,多方深入探遊,從感官延伸,最珍貴的莫過於思想上的自在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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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安平。(攝影╱楊川宏)

不僅能用英文寫詩,而且自認英文寫得比中文好,長時間累積的文化底蘊,將之化為文字,並詳列序、章節、跋,透過文字表達對人生的反芻,這位並非單純的詩人或藝術家,名片上清楚印寫著Innkeeper,也就是「旅館主人」的意思,身為君品、雲品等十來間酒店掌舵者的張安平,藉由名片傳述著對歷史與字義的興味。 
父親是嘉新水泥創辦人張敏鈺,同時是辜振甫的女婿,他不談家世、企業或經濟,卻樂於分享生活中的所知所見。接受西方教育,卻也深受中國文化思想浸染,對談中時不時以一句「我很傳統」,點出橫跨東西文化的涵養。 
張安平每到一處,從不談旅行駐足何處,卻喜歡闡露當下的心態及思維。如此的態度也從他的著書《鐘擺上的味蕾》中一見端倪,以獨特的角度去書寫,他長期追尋著食物的歷史,把相關資訊作一消化彙整,並加入個人的註解,「大部分的人都知道食物的樂趣,卻很少人知道食物的起源,我喜歡歷史,舉凡世間人事物,多探討背後意義及產生的緣由,享受的程度便能更深些。」而這幾句話,也揭露了一位品味家的格局,不看表面、多踩兩步的生活哲學,在歷史的長河脈動中滋養悠遊、韜光養晦,「所謂風俗習慣的產生,有著一定的道理,這才是造成人類之所以為萬物之靈的基礎。在豢養動植物的同時,這些動植物潛移默化中,也改變了人類的生活,稻麥的熟成,六畜的圈養,因為人類飲食習慣,才顯出存在的意義。相互相存的關係,造成人類不斷的進化與演變。」而事實上,他聚焦的觀點,並非泛談食物的源起,而是透過食物研究文明,也就是人類的進化史。 
他對藝術的獨鍾,在此書中也能探尋出痕跡,還有那股對生活的玩味。他翻開書中扉頁,一幅又一幅的繪稿,是特地找一位義大利插畫家Paolo Rui手繪,兩人運用電話傳訊以英文溝通,超越語言、超越文化,許多深度演繹都在畫中描摹,如老派與新派的生活態度、民族與宗教的吃與不吃,其中一幅描繪著台灣水果王國的樣貌,張安平指出,「但台灣沒有一種水果是當地原生種,全是外來種。」背後又隱含著另一層思想涵義,台灣必須成為一個開放經濟體;再如可口可樂是因為聖誕節才盛行於世,聖誕節緣起於日耳曼民族,在維多利亞時期影響了盎格魯撒克遜民族,之後又傳到了美國,形成了如今聖誕燈飾和餐宴文化,而聖誕老人則是第一位世界性人物,這便是他最想述說的脈絡渠道,趣味、歷史、文化與食物並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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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安平。(攝影╱楊川宏)

「其實我們生活周遭,充滿著許多人的心血。」他拿最近一部電影《蝙蝠俠對超人:正義曙光》(Batman vs. Superman: Dawn of Justice)為例,多數人以一般娛樂電影來看待,但片中其實含藏著政治、道德與宗教的寓意,所謂的道德,究竟是自己的道德,還是社會的道德,後期又相當宗教性,超人死在蓮安懷裡,左上角山坡上有著十字架,十字架上又有兩隻烏鴉,隱喻著神學家的論點,若神是全能、無所不在,但若非全能,一定有弱點在。雖是一個畫面帶過,然而如此的辯證思想,遠從中古世紀便早已開始。並非教徒的他,從電影中閱讀信息,並試著了解神學語境、世間事理。 
當話題拉回到世間的品賞,張安平依然秉持同樣的準則,凡事探究深一點,每個故事都有寓言在,老式經典更常蘊藏著萬古不變的深意,如《西遊記》。而一樣食物吃進嘴裡,不妨細細體會初期、中級、後期的味覺感受,師傅花了許多心血,每個階段都有每個階段的味道,囫圇吞棗,「什麼滋味都嘗不出來」。再如雪茄,包捲著中心及外面的煙葉不同,燒歪了味道就不對,正確的點燃再轉,抽菸時享受它的味道,吸進再吞吐、煙氣在口腔內迴旋,抽後喉間圍繞的餘味,這股味蕾體驗相當內化,無人能取代;品酒也一樣,半秒鐘一口吞下,跟花幾分鐘感受酒精逐漸於唇舌擴散,「久一點,深一些,你才能有更多的體會。」 
他不禁感歎,當一天結束,真正看到自己內裡是必要的,希臘時代反而更注重思想哲理,現代人則太過重視物質。藝術品常是創作者精神的傳譯,透過形式遞達出訊息,觀者則可嘗試想像,而物質與精神經常在掙扎。張安平進一步指出,享樂主義者字義上有兩種,也就是Hedonist及Epicurean,但一般卻錯誤詮釋Epicurean,Hedonist追求一時的快感、短期的刺激,感官是有限的,Epicurean是享受但不放縱,人就這麼一輩子,在道德的規範內,從樂趣中探究精神所在,他自認為屬於後者,從感官延伸到思想,思想上的享受,永遠大過於表面感官上的感受。他喜歡嘗試新事物,多方涉獵,對每一樣事物都享受當下,「不要限制自己,我什麼都讀,什麼都看,人生若是什麼都變成必須,那就很痛苦」,盡可能且廣泛地把觸角延伸,他強調的重點是Live the life,人生有一半的時間,毋須帶著太多目的,「得失的思想不要太重,不妨珍惜所能擁有的一切。」 
自從進入觀光產業後,當美食和旅遊變成工作時,「把我最喜歡的兩件事破壞掉了」,他自嘲已不知道該如何享受了,因為隨時隨地都在記錄與觀察。反而,他想起第一次造訪歐洲的悸動與衝擊,那時很年輕,當地的空氣,甚至一旁的小狗,都能引發無限的遐想。 
如今,他唯一能放鬆的方式,就是在美國蒙他那州擁有的牧場,遠走一方,牧場偏僻,手機多半不通,是最大好處。他經常一個人騎馬在原野上,帶瓶水及三明治。而張安平對馬的喜好,在當天所戴的領帶及君品酒店的空間角落裡,都可尋得。「騎馬帶來平靜,與馬在一起,不需對話,僅需與馬成為一體。各種感官是放鬆的,與周遭環境相融,聞到的味道,看到的顏色,風吹來的感覺,便自然湧入體內。」 
張安平身旁隨時都有一本書,房間也常散布著書本,他大量地閱讀,歷史、哲學、詩詞尤其是必讀,「有些書是一拿起來便放不下去,欲罷不能;有些書則須硬看,而後者這類書,反而更須逼著自己多上心。」這是他的想法,自我的陶冶,可以是隨性的,什麼都讀;資訊上的學習,卻不能太隨性,需強迫著自己隨著時代成長。 
他對如今文創不置可否,世人經常把文創和藝術畫上等號,或將之視為藝術的延伸,但他認為若創造藝術,只是為了提升價格,那種藝術價值便相差甚遠了,「真正的文創,應當是生活型態的改變,我所認知真正的藝術,旨在精神的傳遞。」而自始至終,張安平清楚傳述他的信念,即使是感官世界,思想永遠是恆久不變的實質真理。